作者:紫笛
朗读:心怡
栀子花一开,夏天就像踩着风火轮似的,风风火火赶来。二十四节气仿佛节节都是传递,节节都是禅语,节节都是通向生命的气息。而相比温婉的春天,有人不太喜欢夏的炽热。但于我而言,还是喜欢夏天的,尤其是童年的夏天。
我的童年是在外婆家中度过的。因意外的缘故,忙于工作的父亲只能将幼小的我送到外婆家。外婆家有一个院子,或者干脆就叫它菜园子吧,因为园子里基本上种着各季的蔬菜瓜果。春天的菜园子有些静寂,只有稀疏的菜秧和瓜苗单薄地在风中摇晃,一眼可以望到底,实在乏味。可是,只要夏天一到,整个园子立刻就丰富多彩起来,变成满满一园夏天的好味道。这就是我的童年独有的童话王国。
夏至,蔷薇花开,满满的一篱笆墙的花海,开得有些夸张。枝蔓上葳蕤的叶子把院墙遮盖得严严实实,只在院墙的小门处漏着几段空隙---院子门。推门进去,就可见一小块一小块划分整齐的方块,蔬菜瓜果各自占领着一方阵地,茂盛地生长开来。左边的几块田垄,豆角长长的藤蔓爬上竹子搭成的架子,刚结的豆角一个个在架子的空隙间荡着秋千;西红柿圆溜溜的青果泛着油亮的光泽,西红柿特有的清气直扑你的鼻子;茄子和青椒此时正开着紫色和白色的小花,小喇叭似的广播似乎催促着快快结果;而墙角的丝瓜、黄瓜和苦瓜也你不让我、我不让你地结起大小不一的小憨瓜,像是嘟着嘴巴在吵架。右边的是一片瓜地,浑圆的西瓜像小皮球一样卧在瓜藤边,香瓜则不声不响地藏在宽大的瓜叶下,像握紧的拳头一样劲鼓鼓的。紧挨瓜地的篱笆墙上,则爬满了金银花和瓢儿菜的藤蔓,金银花开着纤细的花朵,瓢儿菜的叶片圆润厚实,摸上去光溜溜的润滑倍觉亲切。这满园的果蔬、满园的绿呀,让不懂植物的我心里欢喜、雀跃不已。
夏季的天似乎亮得特别早,外婆往往早起忙碌,打扫庭院,洗晾衣物,做简单的早餐。然后,轻轻唤起刚睡醒的我,哄着洗漱一番后扎上翘天的小辫。吃完早餐,我照例跑到墙角抓起小竹篮,喜滋滋地跟外婆去我们的小菜园摘果蔬。
清晨的太阳并不炙热,菜园里依旧是微风徐徐蜂蝶翩飞。各种瓜果开花的开花、结果的结果,好不热闹。跑在外婆的前面,我挑选长得最大的豇豆、四季豆让外婆剪摘。有时我暗暗使劲拽起一个豆角想摘下,往往是把豆角的藤蔓扯得掉下竹篾架子。外婆轻轻打一下我的手,佯装生气地说:瞧你呢,可把它们都拽疼啦!”我调皮地“哦”一声,放开豆角又跑去摘青椒。豆子和青椒摘得差不多了,我指着篱笆墙说:“外婆,我要吃瓢儿菜。”外婆就拎着竹篮,牵着我的手去摘瓢儿菜。瓢儿菜很脆嫩一掐就下来了,我单拣大的叶片儿摘,外婆就说这样的叶子老啦,你得摘藤子尖上的两瓣嫩叶,外婆说这叫“掐尖儿”。
摘好满满一篮蔬菜,外婆指着瓜地问我:“想不想吃西瓜?”那个,歪着头望望外婆。外婆却摇摇头,弯腰挑选了一个不大不小的西瓜,教我辨认成熟的西瓜是什么样子的:瓜的花纹变深有轻微凹凸感,瓜屁股内陷,瓜皮上了一层淡淡的粉,这样的瓜就是成熟了的。我似懂非懂地点点头,心里想快快尝尝外婆种的西瓜。
回到家,外婆洗好西瓜放在桌子上准备开切,刀刚下去一半,西瓜就自己裂开了,瓜汁顺着刀口流下来,鲜红的瓜瓤让我垂涎欲滴。外婆将勺子插在瓜瓤上推到我面前,我开心地抱着西瓜大快朵颐起来。那种成熟的香甜让我停不下勺子,直把小肚子吃得胀鼓鼓的才罢休。
外婆向来温和,从不曾打过我。有时候我实在顽皮,她往往也只是嘴上数落我一阵。而自尊心特强的我也不解释,有时自觉受了特别大的委屈,就跑到菜园子里,寻我的一方天地,对着这些瓜果诉说心里话:妈妈离开我了,外婆也不喜欢我了,没有人要我了……说着说着就轻轻地抽泣起来,而小小的菜园仿佛听懂了我,默默将我拥抱在怀里,风拂起我的额发,仿佛母亲温柔的手抚摸我的泪痕。
终究是担心着我的外婆,在菜园的绿荫深处找到我,什么也不说一把将我抱起来,回到屋里,桌子上是外婆做好的晚餐。外婆摸着我的头说:“傻孩子,你要懂得白天和黑夜我们不可能同时拥有,就像我们的菜园也会有四季的变化一样,我们不可能只是获得而不失去啊!现在,虽然你妈妈不在了,但外婆还在。给你做了这么多你爱吃的菜,咱们不生气了一起吃饭可好?”我望着外婆使劲点点头,觉得今晚的饭菜,有一种特别的滋味,那是夏天的滋味,成长的滋味。
月亮升高了,屋外草丛中蟋蟀的鸣叫声清亮地响起,偶有萤火虫从窗前飞过。外婆手里摇着蒲扇,为我唱着古老的催眠曲,我在外婆给的清凉里安静地进入梦乡。梦里,有外婆的小菜园和葡萄架,有外婆的绿豆糕和大西瓜,有外婆慈祥的微笑,还有外婆送给我的满满一园夏天的童话……
紫笛,湖北枝江人,央企财务工作者。曾在行业杂志发表数十篇诗歌、散文,其乡村振兴文章曾在人民网发表。自言“当我路过人间,愿以文字的微光照亮人间真善美!”